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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消極避世”地追求自由

結果卻自陷樊籠？《自由》通過敘事主人公“我”不由自主的生活，彰顯了“我”向往自由的個人倫理感覺；同時，自由作為“我”的一種生命自覺，也是其面對社會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倫理選擇?！拔摇币驗闊o故被要求辭職，對未來的人生道路產(chǎn)生了迷茫，從此之后再也沒有“從一而終的打算”“不愿接受誰的領導了”，不斷變換職業(yè)，曾做過裝卸工、看門人，偶爾也做一些小生意等等，在這種情況下，“我”逐漸產(chǎn)生了一股厭世情緒，想要暫時自我封閉，過上一段平靜安寧的生活，以求找到更好的生活出路。此時遠行的朋友將他的房子托付給“我”照看，為“我”追求獨來獨往的自由提供了契機。然而這種自由生活自始至終不斷地被外界所干擾或者打斷，令“我”苦惱不已：一開始是房東的親戚來訪，后來是“我”小心翼翼地守護過的蜘蛛朋友的死亡，緊接著是與情人難以擺脫的糾葛。似乎“我”愈是追求自由，自由愈顯得難以企及。仿佛個人與他人、與現(xiàn)實社會之間產(chǎn)生了某種程度的錯位，而這種錯位成為主人公追求自由過程中難以逾越的障礙。正如“我”在格言本上寫下的那樣：“當事物除了其本身以外，不再指涉其他任何事物，這時才開始有了自由”，人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與他人之間的關系，而這些關系作為倫理的基本要素，注定了個體進行倫理抉擇時不得不面對沉重的道德倫理承負，承擔起對周圍人比如對親人、愛人、朋友、同事等的責任，而主人公“我”追求的則是自我精神的絕對自由。這種絕對的“自由”使得他在面對現(xiàn)實時，不斷陷入內(nèi)心痛苦的矛盾糾結之中。愛情已經(jīng)熄滅、自己的情人漸行漸遠、對“我”而言已經(jīng)形同陌路，但是，當主人公想要與自己的情人分手時，卻始終難以邁出這關鍵的一步。當他沒見到自己的情人時，他很容易“表現(xiàn)得冷酷而強硬”，可是一旦看到情人越走越近的時候，他所有那些“堅信的跟她分手的理由，以前從來也沒有半點懷疑的理由，現(xiàn)在似乎變得虛假和可笑”。主人公這種態(tài)度的曖昧是出自同情憐憫之心還是源于愛情的余燼，作者并未明言，然而社會道德倫理觀念對主人公本身的影響顯而易見。也許主人公意識到，與他人的交往會致使個人自由的喪失，從而選擇了逃避現(xiàn)實，將自己封閉起來。一方面他為了自由，企圖擺脫現(xiàn)實中的倫理關系，另一方面卻又無可避免地受到倫理因素的影響，這種無法擺脫的內(nèi)在矛盾是其追求自由而不得的主要根源。主人公在主觀上努力切斷與周圍事物的聯(lián)系的做法難免是徒勞無益的，因為“具有自己的道德上帝的個人在社會中生活，與他人交往，就會出現(xiàn)個體化的道德沖突，產(chǎn)生道德事件”。法國著名思想家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一書中亦寫道：“人是生而自由的，但無往而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的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人更是奴隸?！钡拇_，人要在社會上生存，就必須與他人交往，這是人生來無法回避、必然要承載的倫理重負，與人交往是人與生俱來的宿命。人無法忍受因脫離人倫關系而產(chǎn)生的孤獨感，正如小說中蜘蛛烏爾蘇斯不能離開食物而存活一樣；蜘蛛會因缺乏食物而死亡，同樣，人如果沒有與他人的交往，其后果將不堪設想。小說以相當多的篇幅敘述了“我”與烏爾蘇斯在一起度過的一段生活，我們認為，作者之所以如此精心布局，正是為了強調(diào)“我”的處境與蜘蛛的相似之處。蜘蛛烏爾蘇斯與主人公有著相似的冷漠，每當它捕獲到獵物，它“并不向戰(zhàn)利品撲過去，而是若有所思地靠近，不急著把獵物緊緊束縛住，甚至有些懶洋洋的，在它身上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饑餓難忍的特征”。然而當樓道的垃圾通道被堵塞、蜘蛛因而失去了其主要的食物來源——蒼蠅，生命很快就凋零了。為了延續(xù)它的生命，“我”試圖給它喂蟑螂，不知何故它最后卻死掉了。蜘蛛烏爾蘇斯不看重食物，最后卻因缺乏食物來源而喪命；正如同“我”不愿與別人交往，最后卻因脫離群體而倍感寂寞一樣。因?qū)で蠼^對自由而自我封閉所導致的孤獨感令“我”難以忍受，這種沉重的情緒壓抑著“我”的身心，這種與世隔絕的痛苦令“我”無法擺脫。主人公欲通過自我的封閉換取心靈的自由，結果卻引發(fā)致命的孤獨感，心靈的自由反而不知不覺間被自我的情感本身所束縛。

二、安德留哈——追求極致的自由，是不負責任

“敘事倫理學從個體的獨特命運的例外情形去探問生活感覺的意義，緊緊摟抱著個人的命運，關注個人生活的深淵”，作者布托夫通過對安德留哈人生命運的敘事，展現(xiàn)了安德留哈為追求自由而不惜任何代價的生命熱情。安德留哈與“我”在處事風格上截然不同，他為了個人的自由不計代價，更少顧慮他人的看法，也不懼怕與他人的接觸。他在上學期間因為癡迷旅游沒有參加考試而被學校開除；隨心所欲地花錢卻全然不顧欠別人的債務這一事實，導致負債累累，甚至不得不讓父母替他還債，致使流氓對其家人糾纏不休，置親人于危險之中而不顧；為了躲避債務，愛子心切的父母不得不將心愛的兒子暫時安置到精神病院，以躲避追殺，之后他又逃出了醫(yī)院。雖然用常人的觀點來看，安德留哈完全就是一副無賴模樣，然而這一形象又體現(xiàn)出人類對自由的執(zhí)著向往。主人公與安德留哈一起在冰天雪地中冒險暢游，當他與安德留哈失散并且由于身體羸弱開始產(chǎn)生悲觀念頭時，安德留哈的出現(xiàn)鼓舞了“我”繼續(xù)堅持下去的信念，此時此刻安德留哈對“我”來說就像一顆閃耀的晨星，他的堅持不懈令人頓時肅然起敬，使得兩人最后成功脫險。因此，可以說，在安德留哈身上存在著一種永不言棄、積極進取的可貴精神，無論作者是否有意為之，這一形象的塑造畢竟體現(xiàn)出一種超越現(xiàn)世的倫理訴求，即對人類求生信念以及積極追求自由的勇敢精神的肯定和認可。然而，安德留哈這種隨心所欲、不顧一切的個人主義自由理念在客觀上卻不斷給他人帶來麻煩甚至危險，而且他自己也在主觀上陷入了倫理道德的困境。不管怎樣，“他都敏銳地感覺到社會上思想家的壓力，思想家強加給人們并不輕松的義務：這樣或那樣的實現(xiàn)自我，成為什么樣的人，取得什么樣的成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突然產(chǎn)生了冒險運送核彈的想法，之后，安德留哈因為處理債務問題而沒有成行，放棄了這次癡人說夢的行為。由此可見，在他給家人帶來危險之后，自己無法再心安理得地繼續(xù)隨心所欲、進行追逐自由的探險了，良心的不安和負疚感迫使他暫時放棄個人自由并著手解決家人遇到的麻煩。道德觀念在每一個個體身上的影響都是巨大的，因為人“不得不受自然界的支配，特別是不得不受他的同類的支配”。秉持自由倫理觀的個體不得不面對整個社會所凝聚積淀的理性倫理觀念的制約。基本的道德觀念作為一種理性倫理，植根并且纏繞于每一個個體之上，如果極致地追求個人的自由，而全然不考慮周遭的人和事，勢必會傷害到他人的感情和利益，從而破壞人與人之間和諧共存的關系，這也不是每一個秉持自由倫理觀的個體所愿意看到的。深深植根于每個個體之內(nèi)的普遍的理性原則勢必會問罪于不負責任的個體本身，使其陷入自由倫理的困境。

三、結語

敘事倫理批評“探尋和追問隱含在文本敘事要素中的精神價值和倫理取向，判斷文本中敘事因素與現(xiàn)代個體價值的關聯(lián)，追問這些要素是壓抑還是舒展了個人自由?！毙≌f中自由的敘事倫理展現(xiàn)了個體選擇自由道路時遇到的無可規(guī)避的矛盾和沖突，并未明確指出某種生存規(guī)范的是非對錯，而是將倫理的選擇問題留給了讀者并讓其根據(jù)自我的生命感覺作出自己的道德決斷。主人公“消極避世”和安德留哈“恣意妄為”這兩種追求自由的方式均告失敗。表明：絕對的自由本身就是一個悖論，生活中的每個人無法完全擺脫受驅(qū)使和被束縛的狀態(tài)。因此，根據(jù)自身的生命感覺，在自由與束縛之間求取某種適度的平衡，做出適合自己的倫理選擇——這或許是關照個體心靈的最完美的方式。

作者：閆吉青王宇喬單位：河南大學外語學院俄語系